探访马英九故乡
时间:2014-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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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马英九故乡(摘自《华人世界》)
王颖娜
马英九出生在香港九龙,长大在台湾台北,学习在美国哈佛,故乡在大陆湖南湘潭。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哈佛大学博士学位。但是作为黄皮肤黑头发的炎黄子孙,他身上有着中国传统文人的成熟与谦和,并具有强烈的中国情结。最近马英九在接受《时代周刊》亚洲版访问时说:“我是台湾人,也是中国人。”这与他身上的中华血脉以及父亲马鹤凌从小对其中国传统式的家庭教育密不可分。
从马家堰到南岳衡山之麓的人情地理,与马英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这里就是马英九祖辈生息之所、父辈早年求学之地。
我与马英九嫡亲表兄,现任湖南省政协委员、湘潭县政协常委的刘肇礼先生取得了联系,电话那头的声音豪爽、友善。次日傍晚,我便踏上了马英九故乡的寻访旅程,力图寻找到马英九身上浓浓的中华传统文化遗传基因的渊源。
夕阳渐渐染红了蓝天。7月25日黄昏时分,我登上上海飞往长沙的东航班机,这一路上一切的人与事都将成为此番探寻马英九故乡的见证。入夜时分,飞机降落在长沙黄花机场。与上海相比,长沙的夜很安静。此时是7月25日晚8点30分。马不停蹄直奔预订的宾馆,将闹钟定在次日凌晨5点。未来的两天将是一段紧张而充满未知的旅程。
清晨的长沙市汽车南站候车大厅有些空旷。开往易俗河镇的小巴在7点25分进站,是一辆沾满污泥的车。我选择了车尾靠窗的座位坐下,同车的乘客大都是农民打扮的白发老人像是返乡的样子。在开出长沙市之前,司机和售票员不停地招揽着乘客,直到把小小的车厢填到再也没有可以坐的空间,车才进入正常的行驶状态。途中偶尔会为路边扬招的百姓停靠。开着车窗,让风吹拂我的头发与脸颊,望着飞速而过的红土与屋舍,内心充满了对未知旅程的忐忑与期待。70分钟后,小巴停靠在了马英九表兄刘肇礼所住的湘潭县易俗河镇的长途汽车站。
这是一个一眼望去有些凌乱的小镇,杂物、各类小车肆无忌惮地横在马路上。15分钟后,我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刘肇礼医寓的门口。刘肇礼是我此行唯一的线索。
这位64岁的老人正在给一位街坊看病。见到我后,便说:“王记者这么早就到了呀,早饭吃过吗?”一句亲切的问候,一下子消除了陌生感,“吃过了,您先忙。”我放下行李,拿出相机,开始用镜头代替眼睛。门口挂着的“中医副教授刘肇礼医寓”,“湘潭县三胞亲友联谊会、中医医院联合门诊部”两块牌子让人对这间10余平米的小屋及其主人的身份一目了然。刘教授在对病人一番细致的望闻问切之后,写下处方,并起身为病人一味味配齐中药。一位华发老中医、一个眼中充满信任的病人、一杆精致的中药秤,这样的画面让人有种莫名的感动,赶紧按下快门。转身,医寓墙上,马英九父亲马鹤凌苍劲有力的四幅书法条幅吸引了我的眼球。“这是舅舅为了怀念我的母亲含泪写下来的。”刘肇礼边抓药边向我介绍道。苍劲的书法与行文笔调让人深深地感受到书写者身上深厚的中华文化底蕴以及对大陆亲人的深切思念。“旁边那幅字是我舅舅在1988年的时候,看到由凌峰拍摄、由我用家乡话配音的故乡专题片后有感而发写下的。”顺着刘肇礼的介绍,我读到了一位阔别故土数十载的老人在耄耋之年老泪纵横地抒发的对祖国故土深深的眷恋之情:“割别家园四十年,乍看录影七情煎。孤儿卓立谁呵护,节妇余生孰爱怜。庐墓已为荒草蚀,江乡犹共古槐眠。临安未许歌归去,老泪纵横感万千。”
刘肇礼递给我一颗槟榔说:“你先坐一下,看完这个病人,我们好好聊。”此时,下一位病人已经等候在门口了。“如果你没有吃过,就先不要把一整个放入嘴里。”新来的病人热心地提醒我。对于槟榔的味道,我并不陌生。几年前在张家界时便已深深地记住其独特的味觉。槟榔入口,湖南滋味尽在心头。在湖南,嚼槟榔的历史应是相当悠久了,宋代大诗人苏东坡曾有“红潮登颊醉槟榔”之句。
为这位病人抓完药后,刘肇礼便邀我坐定商讨此次行程的具体安排。作为马英九的嫡亲表兄,刘肇礼接待过不计其数的两岸三地媒体同行。在详细了解了我此行的目的和意义之后,他向我介绍了马家旧居与祖坟的概况以及整个行程所需的时间。刘肇礼平日里时间安排得非常满。我的到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请允许我今天把工作和一些手头事务安排一下” 这样明天我可以全程陪你走一趟。我今天带你去宾馆安顿之后就不能陪你了。”他带着我找好住处,并反复嘱咐前台小姐要确保我的安全。
在临别前,刘肇礼向我推荐了一位非常重要的人--仍然健在的,与马鹤凌保持了30多年通信联络的岳云中学昔日同窗余为骐。我当下决定立即动身前往衡山县拜访这位老人。刘肇礼并不知余为骐的具体住址,只将具体路线告知了我,便互相道别。
岳云中学成就了马鹤凌人生中美丽的六年
从易俗河镇到衡山县最快的方式是在107国道上扬招开往衡阳的长途车。于是,我就这样前后辗转了三辆小巴,在两个多小时之后,终于来到了闻名百年的湖南岳云中学。
“衡岳之气苍苍,化作云兮飞扬;为霖为雨兮,普及七泽三湘。”对马英九父亲马鹤凌成长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南岳衡山脚下的岳云中学。学校由著名教育家何炳麟先生创办于1909年,丁玲、贺绿汀、杨开慧等名人都曾在此就读。
1928年马英九的祖父、马鹤凌的父亲马立安辞世后,为了躲避族中一些恶少无休止的纠缠和敲诈,马鹤凌的母亲扶老携幼,举家搬迁到衡山县城。此次无奈的逃避,反而成就了马鹤凌乃至马英九的人生。
岳云中学在一条长长的巷子最深处,学校背靠大山,大山见证了岳云中学百年的辉煌历程。由于正值暑假期间,校园异常安静、空旷。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午后,我独自走在校园中呼吸着百年的文化气息,捕捉着每一处风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被风吹斜了的柳树,雨点拍打着的荷叶,古朴的春秋楼,新建的教学楼、图书馆,绿树掩映中的岳云中学校友楼,还有这操场、这石凳,这宽阔的大道,无处不体现着学校人文传统与自然灵秀的美妙融合。在苍松翠柏掩映如画,碑亭楼阁错落有致的岳云中学校园里,作为“初45班、高23班”学生,马鹤凌正是在这所美丽的校园里度过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六年。
不知不觉间已浑身淋湿,可空旷的校园里,偶尔路过的人都不知道余为骐老人的住处。在校门外长巷的一侧是一长排小店。就像所有中学校门口都会有的那类私营小店,专为学生出售辅导书、文具或小商品之类的。但由于暑假期间,学生都回家了,所以大部分小店都已关门,我走进了还营业着的一家,每天与往来师生打交道的店主也许会知道老校长的信息。可店主说,他并不知余为骐为何人。在小店中避雨时,发现一辆面包车在校门口停下,从车上走下三五人,从气质和言谈猜测,很有可能是学校的教职员工,于是追上前去,果然,他们立即将余老的住址告诉了我。按着他们的指点,沿着荷花池小拐上坡,透过密密的雨丝,一幢朴素的白色住宅楼出现在眼前。老校长就住在二楼。
一位耄耋老人与一段关于马鹤凌的记忆
轻轻敲门,片刻,一位消瘦的华发老先生探出身,我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马鹤凌的老同窗、原岳云中学校长、现年82岁的教育家余为骐。在我表明了来意之后,老先生颇显激动,亲自为我沏了一杯茶,并引我来到一幅字前:“这是马鹤凌专门为我写的一幅字,我把它裱了起来。”从字里行间,马鹤凌对这位同窗学兄的深厚情感一目了然,而从对这幅字的精心保存上则看出了主人对赠字人的尊敬与怀念。“我和马鹤凌是老同窗,我们保持了30多年的通信联络。去年,我去台湾参加了他的葬礼。”余老虽年事已高,但耳聪目明,思维清晰,说话缓缓的,表达简练。见我对他与马鹤凌长年通信很感兴趣,余老起身进书房,对我说:“你先坐一下。”喝了一口清香的湖南茶,细细打量了这方方正正的客厅,摆设很简朴,引人注目的是几乎占满四壁墙面的字画。细品这些作品,我读到了余老的桃李满天下。
此时,老先生很郑重地从书房中抱出一大堆书信,一件一件向我娓娓道来。“马鹤凌在信中与我探讨、述说各类事,很多他不会或是不能与其他人说的,他都会在信中与我说,包括对儿子马英九的骄傲与担忧。”于是,一封一封用漂亮毛笔字写就的信展开在我眼前,“为骐吾兄”、“为骐学兄”每封信都是由这样一句满含深情的称呼开始,每封信都是自右向左,自上而下的行文格式,信中的遣词造句更是显示出写信人身上深厚的中文功底。他在一封信中道出了自己对儿子马英九的期望:“有九思之德,九如之身,九经之志。”翻阅着这些珍贵的信件,脑海中勾画出了一位鹤发童心、仙风道骨的老先生形象。
“马鹤凌在中学里的语文功底就非常好,他常常会写一些很漂亮的诗词。”谈起这位学弟,余老不吝任何溢美之词。说到这里,他拿出一本岳云中学精心制作但尚未公开的马鹤凌纪念册,其中收录了许多与马鹤凌有
关的珍贵历史资料,有马鹤凌就读当时岳云中学的校貌,有马鹤凌写给母校的信,还包括马鹤凌读书时的成绩单。
“不光是语文,他的各科成绩都非常出色。”谈到马鹤凌一枝独秀的体育成绩,老先生特别赞赏,并尤为激动:“马鹤凌考入岳云中学时,还是一个私塾出来的文弱书生。但很快,他在跑步上就取得了全省的四个冠军。因此,他非常感谢当时的体育主任杨一南老师的培养,使他成了一名国家级运动健将。”马鹤凌初中二年级夺得湖南省运动会万米冠军。其后又在湖南省运动会中夺得400米、800米、1500米和10000米4个冠军。在万米长跑比赛中,当时的湖南省政府主席陪同他跑完最后一圈。在全国运动会中,马鹤凌再次拿到“全能大满贯”。除体育之外,物理、历史和国文也都是他的强项。
在谈到马鹤凌的爱国情结时,余老感触颇深,他告诉笔者,马鹤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回归家乡,回馈家乡”,他本人也正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在1997年湖南特大水灾期间,马鹤凌以个人名义为家乡捐赠了100万元人民币用于灾后重建。此外,他还捐献了10万美元给母校,专门成立“一南体育基金”,一是为了纪念和感谢体育主任杨一南老师对他的栽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回馈母校的培养,帮助很多和他一样有体育天分的同学。“后来儿子马英九继承了他的这一体育特长。”说到这里,余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感叹道,“马鹤凌对马英九的影响非常大,他们两个非常相像。”边说边递给我一只黑色的盒子,示意我打开。盒子很新,里面有一块崭新的手表,写着“马英九敬赠”。“这是马英九当选台北市市长时,我去台湾,他送给我留作纪念的。”“这是马鹤凌出版的个人诗集,大陆没有发行。”“这是马鹤凌去世前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老先生如数家珍。他还特地叮嘱我,在阅读完书信时,要原封放回相应的信封内不要搞乱了。
“Please remember me to Mr Liu!”在把我送出门时,余老突然用了一句英语作为结束,让我非常惊喜,并想起了余老一直以来是英语学科的教育家。“OK!I will.”我向余老挥了挥手道别。
此时,雨停了、风也止了,安静的荷花池显得分外妩媚动人。在赶回易俗河的途中我想,在余老的眼里,他所保存的不是这些简单的信封、信纸,而是一段历史、一段属于他与马鹤凌的记忆、一份他对同窗故人的追思。
黄昏的衡山县街道特别宁静,鲜有车辆经过,更别说有出租车或是公交车了。由于来时,辗转搭乘的都是私人小巴,没有固定车站和班次,因而如何返回易俗河成了我走出岳云中学后遇到的最大难题。几经周折后,来到当地长途汽车站,但得知没有直达易俗河的车,最后只能选择登上开往长沙的长途车,让司机在途经易俗河时,将我放下。
珍贵影集记录了马英九一家温馨的瞬间
回到易俗河宾馆已近6点,稍稍休息片刻,便赶去刘肇礼医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协商和安排。正好赶上刘教授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他听了我这大半天的经历,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我向其转达了余老对他的问候,刘肇礼显然很高兴:“老先生还记得我呀。”我俩在附近的小店点了几样简单的湖南特色蔬菜,边吃边商议第二天的日程安排。
刘肇礼的母亲是马鹤凌的亲妹妹。因此,刘肇礼是马英九在大陆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从1990年起,相关部门已经多次安排刘肇礼赴台与舅舅、表弟一家团聚,每次他都会在马英九家小住上个把月。刘肇礼告诉记者,马英九的家在台北比较偏的地段上的一幢极其普通的居民高层住宅楼里,200多平米。“我表弟真是非常廉洁。”刘肇礼感慨道。如今常年靠书信和电话与马家沟通的刘肇礼最近一次赴台就在今年4月,“这次马英九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我真不知道是该叫你表哥还是表弟了。’”刘肇礼说,“这一次见到马英九明显感觉到他比以前老了许多。他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说见到我后了那句话。”
“他的压力非常大,每天都要工作十多个小时,每天的睡眠只有五六个小时,非常辛苦。”刘肇礼在谈到表弟马英九时流露出作为哥哥的担心与心疼。“但幸好他的饭量非常大,而且每天风雨无阻坚持长跑,身体非常壮。”刘肇礼很自豪地说:“我舅舅马鹤凌把国学、体育精神都灌输到了马英九身上。小时候的马英九,天天跟随父亲晨跑,这个传统一直保留至今。因此,马英九的身体非常棒。”刘肇礼说,在马英九办公室的墙上一直挂着一幅字:“黄金非宝书为宝,万事皆空善不空。” 这是马鹤凌教育马英九非常重要的一个思想,后来成为马家家训。马英九至今仍时常以此激励自己。
“马英九是一个大孝子。”刘肇礼告诉记者,马鹤凌在世时,马英九始终与父母同住,父母住在同一楼层的另一套居室里。而且无论自己的公务有多繁忙,他每周必定要与父母一起吃顿饭。如今剩母亲一人,更是照顾有加。
妻子周美青是马英九妹妹马莉君在政大的同班同学。马英九赴美就读大学时,两人在机场偶遇,最终成为互相的归宿。周美青是上海人,与马英九一样都是学法律的,两人结婚近30年,互相信任、互相尊重,感情非常好。“马英九再忙,但每星期他一定会抽出一天时间陪太太一起去海边过二人世界,这是雷打不动的。”刘肇礼说。
晚饭后,刘肇礼邀请我去他家小坐,说他那里有一些照片,相信我会感兴趣。当从未曝光过的马英九与家人的生活照呈现在我眼前时,着实让我眼前一亮,在我进一步的启发下,刘肇礼把他所拥有的一切与马家相关的照片、书信等都找了出来。“这是三代同堂的全家福”、“这是马英九三口之家合影”、“这是马英九的姐姐们”、“这是马英九童年时拍的全家照”……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本本充满温情的家庭影集,马英九与黑白照片上年轻时候的父亲马鹤凌是那样相像,而求学期间的马英九,那张略显婴儿肥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纯净的笑容。在浏览这些照片的同时,我发现一个细节,几乎每张照片后面都会有马鹤凌漂亮的钢笔字,记录下拍照的人物、时间或感受。这能勾起很多人对往事的回忆。
在众多照片中,有一本绛红色的硬抄书让我很好奇,仔细一看,原来是马英九在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所著关于钓鱼岛问题的书。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淌,已近9点。约定第二天6点半准时出发,开始马家祖坟以及马家旧居探访行。
探访祖坟沿途风光无限好
天蒙蒙亮,整个易俗河镇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马路、街巷一片静悄悄,只有我拖着箱子的滚轮声。深深地吸一口气,空气异常干净。这样的清晨,这样的异乡小镇,这样的体验生平还是第一次。
据刘肇礼介绍,马家祖坟所在地双阳村地处偏远,该村在改革开放前是特困村,如今虽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依然比较落后,村内都是窄窄的泥土路,每逢大雨过后,道路异常泥泞,车子是很难通行的,昨晚刚下过一场雨,天气预报说今天上午仍然有雨,因此我们此行要做好艰辛的准备。
车开始在107国道上飞驰。第一站祖坟,第二站旧居。
湘潭县人杰地灵,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县。素有“鱼米之乡”、“锰都”之称。生猪、粮食、渔业生产进入全国“百强县”行列,被誉为“湘中明珠”。如今的湘潭县更是著名的“中国湘莲之乡”,沿途片片漂亮的荷塘总是抓住我的视线。
大约一个小时的飞速行驶之后,车子拐进茶恩寺,开始了在乡间泥泞中颠簸的历程。车窗外是开阔的农田,连绵的远山,亭亭净植的荷花,还有夹杂着雨后泥土芬芳的湿湿的风,真有点“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的感觉,让人心灵一下子回归到了朴素的大自然。车在一上一下地颠簸着,心却是异常纯净与欢快。
在刘肇礼的叙述中,我了解到,湘潭县总共有114万人口, 22个乡镇,757个行政村,在十几年前,湘潭县曾被称为“农业大县、经济穷县、工业弱县”。但随着十多年来的改革开放,湘潭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主要归功于产业结构的调整。如今的湘潭县以种植业、加工业、养殖业为主,个体经济也发展得非常好,可以说是找到了一些经济门道。
刘肇礼告诉我,我们所经历的每一处风景都曾摄录在故乡专题片中,寄给身处海峡对岸的马鹤凌一家。
刘肇礼还向我讲述了一段故事,马立安在马鹤凌8岁时就英年早逝了,留下马英九的祖母带着一群未成年的儿女,苦苦地支撑着马家。那些年,相互勾结的土匪官宦经常来到马家索取钱财,欺凌马家孤儿寡母。在万般无奈下,祖母带着一群儿女逃难到了衡东,马英九祖籍湖南衡东之说也便由此而来。6年后,刘肇礼母亲马元英出落得亭亭玉立,经人介绍,嫁到时任湖南省财政厅长的刘岳峙的家,他是刘肇礼的祖父。有了靠山,马家便得以再次搬回湘潭继续发展事业。
不知颠簸了多久,窗外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刘肇礼指着眼前宽阔的河道告诉我,这就是湘江。阴雨天气下的湘江显得深沉而苍茫,从高处远眺,静影沉碧,让人心旷神怡。赶紧下车,与刘教授在此留影。而在我们的身后是前不久洪水来袭时被湘江水淹过的田地,都是一片黄泥,还没有来得及打理。
探寻祖坟
前仰锦绣千重浪后依岗陵万叠山
双阳村的村牌就在前方不远处。车在村里的树林间艰难穿梭,途经的泥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轮印。
刘肇礼早年在这一带行医,因此这附近一带的村落里,几乎每家每户都认识他。由于双阳村改革开放前是有名的贫困村,大部分村民都是付不出一文医药费的,刘肇礼回忆说,至今仍有300多元医药费是他给垫交的。沿途所遇村民都对刘肇礼敬重有加,亲切地称呼他“刘医生”。
车开到一陡坡处无法再前行了。于是,下车步行。村里乡亲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刘肇礼向大家道明了我此番来意后,大家都非常热心地要为我们带路。
双阳村环山抱水,是一个好地方。在太王山、王毛山之间,青绿稻田和美轮美奂的荷花池环绕形似巨龟。面朝湘江的乌龟山,巨龟伸头饮水,而马立安的墓就建在其“头顶”。正所谓“前仰锦绣千重浪,后依岗陵万叠山”。刘肇礼告诉我,从风水上来看,墓地正好处于一个太极八卦图的正中,风水绝佳。
站在乡间泥泞的小道上,远远看到形似鸭状的墓冢立于连片的水稻田中央。通往祖坟的唯一路径是一条长长的、曲折的阡陌小道。看来要知其庐山真面目还真非易事。“对于像你这样从来没有走过的城市姑娘,要多加小心哦。”刘医生一边大步地在前开路,一边嘱咐着我。随行的司机和刘肇礼一样都从小生长在这灵山秀水之间,对于他们,恐怕在阡陌上跑步都不成问题。细细的阡陌在水稻田间纵横交错着,浓密的杂草加上雨后泥泞的泥土,我只好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地向目的地挪近,生怕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压坏了村民辛苦种下的水稻或是相机掉进这水稻田。在我走完一半的时候,发现刘肇礼和司机早已在墓地边等我了。
在马家淡出此地60多年后,这座建于1928年,以汉白玉石碑、花岗岩石柱和糯米混合“三合土”打造的墓园基本完好如初,形制和作派气宇轩昂。虽然坟头长满杂草,但墓地保护得很完整,汉白玉石碑上的碑文依然清晰可辨:“马公大基老大人之墓”。
据《马氏五修族谱》卷十一《表库裔爱分掌房齿录》记载:“二十派,大基,名介藩,字寿生,号立安,同治七年戊辰二月十二戌时生,民国十六年丁卯十一月三十寅时殁,葬九都十甲长江(家)坪鹅公丘。”大基为马鹤凌之父、马英九之祖父,“九都十甲长江坪鹅公丘”即今之湘潭县茶恩寺镇双阳村长家坪黄茅山。“这在凌峰策划的录像片中都摄录了,我舅舅正是看见了这些之后感慨万千,写下了挂在我诊所墙上的那幅字。”
1990年秋,刘肇礼赴台探亲时,舅父马鹤凌对他回忆起这首诗时这样说:“‘庐墓已为衰草蚀’,就是我的父亲,你的外公之墓地,40多年我都未去祭扫了。先父立安公,住湘潭县天马乡寺门前,他一生经营铸造、粮食、屠宰,生意兴隆,财源茂盛,经过10多年的经营,便置田产320余亩。”马英九的祖父马立安当年不仅经营铸锅厂,还拥有米厂和南货杂品店,是这一带有名的“工商业家”。依靠资本积累,殷实的马家置有大约300多亩地,马立安去世后,就安葬在自己田地的中间。
墓地边有一池妩媚的荷花,脉脉荷叶随风浮动,我忍不住摄下了动人一刻。返回时又要走过长长的阡陌,但比先前轻松了许多,耳边似乎还响起了那熟悉的旋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有一种陶醉的感觉裹挟而来。
历史见证人与祖坟看护人
刘肇礼特地为我引见了两位历史见证人,一位是一直居住在双阳村的96岁高龄的老太太,老太太浓浓的湖南乡音若不是刘肇礼翻译,记者是无法听懂的。她说她年少时曾见到过马立安,后来她的几个儿子还在马立安所开的铸锅厂工作过。老太太说,马立安是个大好人,对工人和村民都相当好。一位身板硬朗的老翁则是另一位见证人,老翁描述说,在上个世纪50年代大举“造田”之前,马立安墓前有青石板墓道、香火炉和华表。他还依稀记得入葬当时的宏大排场。
告别两位可爱的老人后,刘肇礼把我带到了他的好友,双阳村原支部书记马支书的家里,“他姓马,与马英九是同一辈分的。他是双阳村说了算的人,现在已经退休。”刘肇礼告诉我,“他是看护马家祖坟的功臣。”马支书是一个看上去很精干的中年人,边招呼我们吃他家自己种的西瓜, 边在我身边坐下,等候我的提问。
“我们村在改革开放前是特困村,直到上世纪70年代,村里都没有解决温饱问题。改革开放后,温饱问题逐步得到了解决。不像以前,都是吃大锅饭,粮食指标非常低。”马支书认真地回答着记者提出的关于双阳村改革开放前后变化的问题。“后来实行分田到户,村民都感觉生活有奔头了。如今村里几乎大部分家庭都盖了新楼房,只有极少数的家庭还相对比较贫困。”他告诉我,村内的主要收入是靠种田,少部分人通过外出打工或是办企业赚钱。
同是马氏成员,马支书谈起马英九非常兴奋:“我们双阳村1500多人中,姓马的人占去一半,我们大家都对马英九有很高的期望,希望他能为祖国做贡献。”
旧居探访
告别马家祖坟,告别双阳村,我继续赶路,直奔马英九祖辈生息繁衍之地--湖南省湘潭县谭口村马家堰白石铺乡(又称寺门前)探访。
“骤见杨溪里,山水妙无穷。原野天生就,湖田万顷丰。毅然迁厥土,奉母衍斯。”
《马氏五修族谱》记载:马氏“自吴迁楚”“基址”在湘潭。永乐八年(1410年),马氏始迁长沙之祖马成中的儿子马光佑“奉其母罗孺人及其妻子,由长沙溯流而上,泊石州岸,由港口进,见杨溪埠及湖田一带,山环水抱,遂筑室以为基址”。杨溪埠和湖田都是现今的两个自然村落。“马家世代都居住在此地。”刘肇礼说。
虽然都是泥地,但从双阳村去往谭口村马家堰白石铺乡的道路比起进双阳村的路要顺畅得多。严格意义上说,这两个村子都是没有路的。途中遇到一段泥路正在施工,刘肇礼告诉我,这是当地政府专门拨款要铺路,为马英九将来有朝一日回乡做准备。绕过这段路,又微微颠簸了一段路后,由于道路异常泥泞且狭窄车子无法进入,便停在了离马家旧居约100米处。几位村妇与上了年纪的老人见到这种情景,很热情地围上来,并示意我来到义渡码头。
码头的一切仿佛仍“定格”在半个多世纪以前。渡口的两只石狮子只能依稀分辨眉目,三块近百年前的大石碑铭刻着包括很多马姓人氏在内的马家堰人当初捐资兴建码头的功德。其中自然包括马英九的祖父马立安。至今湘潭县马家堰寺门前的义渡码头捐款石碑上仍可见“马立安”的名字。刘肇礼用手抹去石碑上的灰尘,马立安的名字清晰可辨。
码头边正好停泊着两条乌篷船,我顺着石狮子下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湘江水在脚边拍打着岸头,乌篷船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船夫正准备划船出发。雨细密地下着,恍惚间,我似乎穿过时光隧道,置身于百年前那个遥远的年代。“在这儿留个影吧。”刘肇礼的话把我拉回到了现实,“当年马鹤凌正是从这个码头坐船离开家乡去到台湾的。”望着湘江水,刘肇礼说:“舅舅还告诉我,父亲立安公中年时尤其热心于公益,好慈善事,凡关于桥梁道路之建筑,贫民无靠之抚恤,或捐田,或助金,每量力所能及为之。”1948年,马鹤凌离开大陆去台湾之前,其母亲尚居住在湘潭县马家堰龙凤村劣塘,直到1950年春夏之间,才托人将老母从马家堰老家送至香港后转去台湾。
码头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村民告诉我,这是一棵百年古槐树,它见证了双阳村漫漫百年风雨历程。
不变的是祖屋土地上的这片红土
雨下得愈发大了起来,乡亲给我们找来两把伞,我跟随着刘肇礼开始寻找马家祖屋的痕迹。这短短的百米路上,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与浸润下湿软得几乎让人无法站立。狗和鸡在泥地里或悠闲地摇着尾巴,或欢快地四处奔跑。刘肇礼在一大堆荒草前停了下来,转身告诉我,“这里就是原先马家旧居的所在地。”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大片草丛就是曾经家境殷实的马家祖屋吗?刘肇礼拨开一处草比划着告诉我,“这里原先是马英九之父马鹤凌家昔日院墙的位置。”然后,又指着我眼前的一块草堆说:“这里原先就是马家的大客厅。”“这里是旧居原先的正门。”刘肇礼所指之处即使有再大的想象力都难以勾画出一栋老屋子的模样。只有旧居正门处两根随风摇摆的狗尾草似乎在感叹着岁月的变迁。但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这片荒草下的泥土依然还是当年马英九父亲、祖父生活过的那片泥土。
于是,我找来一根树枝,拨开原先旧居正门处的一堆草丛,使劲刮出一小堆红色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将红土装入乡亲们提供的红色塑料袋内,在我庄重地捧起这一掌红土时,刘肇礼按下快门记录下了这特别的一瞬。马英九还未曾踏上过父辈们生长的这一片红土,我们要把这红土带到海峡对岸,带到他跟前,让他能亲手抚摸到马家几代人生活过的这片土地。
此时刘肇礼突然想到些什么,示意我抬头看着荒草堆后山上一片光秃的区域。“马鹤凌生活在此地时,那儿就一直是这个光秃的样子。”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一棵刚冒出新绿的樟树,“这棵香樟可不普通。”刘肇礼很神秘地说,“在这棵树下依然埋藏着马鹤凌出生时的胎盘。”这让我着实好奇了一回。“这也算是湖南的一个传统”,他解释道,“将孩子出生时的胎盘埋于樟树下,希望孩子的人生也能枝繁叶茂。”
马家堰寺门前沿江一带山丘耸峙。旧居的正门离湘江才不到20米的距离。视野极佳。据刘肇礼介绍,这个位置曾经是马鹤凌经常远眺湘江的所在。“自门前在湘江边,湘水涟漪,碧波荡漾,下望朱亭,上望石湾,空间辽阔。我家在这湘江岸畔,就像一只匍匐的大鹏,展翅欲飞。”这是马鹤凌年少时描写家乡旧居的文字。刘肇礼面朝湘江一字一句满含深情地背诵给我听,让我随着这满含深情的文字掉进了无限遐想中。
家乡父老对马英九流露出殷殷的期盼
告别旧居,我们返回到码头边,在一个小杂货店里和村民一起闲聊。村民告诉我,这里人均只有0.3亩地,养猪、水运和外出务工,当地人靠着这些“活钱”,建起了很多漂亮的楼房。渐渐地,村里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之路,即生产空调中的致冷剂,如今马家堰寺门前是湘潭县最富裕的村子。
有两位年纪较长的老妇人是马鹤凌家的老邻居。当时她们都还年幼,认识马鹤凌,但交往不多。“他是读书人,很有文化。”其中一位这样评价道。依靠一代代村民的口碑相传,她们回忆说,马家世代都很贫穷,到马英九的祖父马立安时,马家才开始发迹。马立安并没有读多少书,但勤奋聪明、胆识过人。他先在湘潭县开了一家比较大的铸锅厂,之后又开了一家大米加工厂,还拥有南杂货品店。“据以前的老人说,马立安对村民都非常慷慨,村民家里缺了什么,都可以去他家拿。”此外,殷实的马家当年置地近四百亩,是这一带有名的“工商业家”,也是当地最受人尊敬的乡绅家庭。刘肇礼解释说:“按照《扶风马氏五修族谱》的记载,马氏祖屋当称‘扶风堂’,早年供奉着‘扶风马氏祖先神位’”。不知不觉,我的思绪也跟着进入了那早已远去的年代,仿佛看到了马氏家族昔日的兴旺发达。
马英九的家乡父老们都对马英九寄托了殷切期望,在谈到马英九时,村民们都争先恐后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想。他们一致寄望马英九能为维护两岸和平、促进中国富强和统一大业作出贡献。同时,家乡父老们还希望马英九能携全家早日回乡看看。
乡亲们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种期盼,其中一位年纪轻的小伙子对我说道:“我们希望他能够为家乡在湘江上建一座桥。”他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几代人都是通过划船摆渡去到对岸,遇到刮风下雨非常不方便。有一座桥不仅可以促进两岸的商贸活动,也可以方便乡亲回娘家探亲。因为我们村里有很多人都是从对岸嫁到双阳村的。”我认真地记下了他的愿望。
车缓缓开动,反光镜里是依然站立在小杂货店门口不愿离去的可爱村民。我突然想起一首歌:“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地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召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抚育之恩深似海
姑母亦母胜亲娘
车子原路返回,经过了大半天的泥泞跋涉,终于又回到了平坦的国道上,一路飞驰。我们还要去看望一位重要的老人,她是马英九祖父的侄女,从小被马立安收养做女儿的,现年78岁的马元英。她的家就在由茶恩寺返回易俗河的途中。
马元英两岁时便来到马鹤凌家,一直跟随马英九祖母18年。“抚育之恩深似海,姑母亦母胜亲娘。”马元英曾写下这两句话来表达内心对于马英九祖父母无私养育之恩的感激。
老人对我们的到来既感意外,又激动万分。退休前,她是一名有30多年教龄的中学教师。马元英对马英九的祖父母有着很深的感情,因为在她自己家庭极其困难的情况下,马立安将她收养做女儿,从小衣食无忧。在衡山县时曾与马鹤凌共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在她的印象中,马鹤凌是一个文化修养良好,有远大抱负,谈吐儒雅大气但又很严厉的哥哥。“哥哥从小对我很好。我胆子小,性格比较内向,哥哥怕我在外面会吃亏,就专门训练我的胆子。”老人笑着回忆道,“记得有一次,哥哥特地把钱交给我,让我自己跑出去买糖吃,锻炼我的胆子。但哥哥严厉的时候,我就很怕他。”
回忆起小时候的生活时,马元英向我描述道,“记得在油麻完小读五六年级的时候,姑母对我疼爱有加,经常带钱给我,除了学校伙食外,还经常给我带鱼和肉。我性格内向,做事不殷勤,但姑母从来没有打骂过我。”
由于年事已高,健康欠佳,马元英的记性一年不如一年,常常会说着说着就记不得该说什么了。她向我提供了一篇短短的回忆录,这是她在今年4月时候写下的,为了记录一段家史,为了感激马家曾经的养育之恩。
告别了马元英,我的马英九故乡探访行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心中挥之不去的是一张张朴素的笑脸、泥土的芬芳、鸡犬相闻的村庄、家乡父老对马家的尊敬和对马英九不约而同的企盼